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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月光下的电动车》

第一章 晨露未晞的灶台(夏)

铁锅“滋啦”一声腾起油烟,王秀兰手腕上的银镯子撞在搪瓷盆沿,发出细碎的响。案板上的嫩南瓜切成薄片,青碧的瓤子淌着汁水,混着葱花的香在晨雾里漫开。她侧耳听里屋动静,三岁半的刘瑞正用脚尖踢床板,奶声奶气地喊:“奶奶,爸爸车车呢?”

“在院角停着呢,等会儿送你去幼儿园。”王秀兰擦了擦手,掀开锅盖看小米粥,金黄的米油在沸水里打转。堂屋的挂钟指向六点十分,红漆剥落的钟摆晃啊晃,像在催着人。东间传来吱呀的推门声,儿子刘光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装,电动车钥匙在裤腰上叮当作响。

“爹的降压药放床头了?”刘光弯腰系鞋带,瞥见母亲往保温桶里装南瓜饼,铝制饭盒上印着“安全生产”的红字,还是前年在县城工厂发的。王秀兰嗯了声,把保温桶塞进他帆布包:“晌午热,带壶绿豆汤。瑞瑞昨晚抱着你工装睡,说有爸爸的汗味。”

刘瑞光着脚跑到厨房,小短裤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奥特曼,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。他仰头望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父亲,睫毛上还沾着眼屎:“爸爸下班买糖糖,幼儿园小朋友都有。”刘光蹲下来替他擦脸,指腹触到孩子鼻尖的小疤——上周在门口槐树下摔的,结的痂刚掉。

“中,爸爸给瑞瑞买橘子糖。”刘光捏了捏儿子的小肉手,电动车的提示音突然响起,是邻村的建军在催。他站起身,帆布包的肩带蹭到灶台边的相框,玻璃上落着薄灰,里面是五年前的全家福:媳妇张爱霞穿着红棉袄,怀里抱着刚满月的瑞瑞,身后是新盖的三间瓦房。

电动车突突地碾过青石板路时,东边的日头刚冒红边。刘光的后背被晨露打湿,想起昨夜瑞瑞趴在他胸口数心跳,小手指戳着他锁骨下方的胎记,像片小枫叶。县城的电子厂要赶制出口订单,他每天得骑四十分钟电动车,好在能赶在幼儿园放学前回家。

幼儿园的铁栅栏在晨风中摇晃,王秀兰牵着刘瑞的手,看他把奥特曼短裤提得老高。班主任李老师迎出来,鬓角别着朵野茉莉:“瑞瑞昨天画的全家福贴在教室墙上呢,说爸爸的电动车会发光。”刘瑞突然挣脱奶奶的手,跑到院角的合欢树下,捡起片粉色的花瓣塞进裤兜——那是要送给爸爸的“礼物”。

第二章 县城车间的午休(午)

电子厂的流水线在正午时分也不停歇,焊锡的气味刺得人鼻子发疼。刘光盯着面前的电路板,烙铁头在元件脚间快速游走,焊锡丝融化时腾起的白烟,模糊了墙上的电子钟。裤兜的手机震了震,是母亲发来的照片:瑞瑞坐在小板凳上,举着刚出锅的南瓜饼,脸上沾着金黄的碎屑。

“刘光,喝水!”同村的建军扔来瓶冰镇矿泉水,塑料瓶砸在操作台上,溅出的水珠打湿了刘光的工牌。他拧开瓶盖猛灌两口,凉意在喉头打转,想起今早瑞瑞说的“糖糖”,摸了摸裤兜的零钱——加班费还没到账,兜里只剩两张十块的。

车间广播突然响起:“二楼会议室领夏季劳保用品,每人两套工作服。”刘光跟着人群往楼上走,路过洗手间时,听见隔间里有人小声打电话:“娃子的学费还差三百,你在工地多扛两袋水泥……”他摸了摸帆布包里的保温桶,南瓜饼的香气混着绿豆汤的清凉,在闷热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珍贵。

午休时,刘光蹲在厂区的槐树下啃馒头,看手机里存的视频。那是上周瑞瑞在幼儿园表演《小星星》,小胸脯挺得老高,却把“一闪一闪亮晶晶”唱成“一亮一亮晶晶亮”。视频里,李老师举着手机笑,身后的合欢树正开花,粉色的绒毛落在瑞瑞的头发上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

裤兜的手机又震了,这次是条短信:“瑞瑞奶奶,您孙子把花瓣放书包里,说要给爸爸做项链。”刘光盯着短信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树干上的疤痕——和瑞瑞鼻尖的疤竟有些相似。远处的流水线传来机器的轰鸣,他站起身,拍了拍裤腿的灰,走向车间,烙铁头的红光在眼底跳动,像极了家里灶间的柴火。

第三章 暮色中的归家路(晚)

电动车的车灯刺破暮色时,村口的老槐树已变成模糊的黑影。刘光的工装裤被汗水浸透,后背贴着帆布包,凉津津的——那是母亲灌的绿豆汤,此刻只剩半瓶。路过代销点时,他刹住车,玻璃罐里的橘子糖在灯光下泛着光泽,五毛钱一颗,他数了数兜里的零钱,买了三颗。

“爸!爸!”刚拐进胡同,就听见瑞瑞的喊声。小家伙穿着奶奶新做的蓝布衫,裤脚卷得老高,正趴在院墙上的豁口处张望。王秀兰在灶间剁猪草,听见动静探出头:“洗手吃饭,今儿个剁了槐花馅,蒸的菜蟒。”

刘瑞连滚带爬地从墙上下来,扑进刘光怀里,鼻尖使劲嗅:“爸爸有糖糖!”小舌头舔着嘴角,眼睛盯着父亲攥紧的手心。刘光把三颗橘子糖放在他掌心,看孩子小心翼翼地把糖纸剥下来,叠成小船——这是跟幼儿园李老师学的,说小船能漂到妈妈所在的大城市。

菜蟒的香气漫过堂屋时,刘光才发现母亲的左手缠着纱布。“择槐花时扎的,不打紧。”王秀兰往他碗里夹了块腌鸡蛋,蛋黄的油渗进雪白的面皮,“瑞瑞在幼儿园学了首新歌,说要唱给你听。”

刘瑞坐在小板凳上,手里攥着叠好的糖纸船,奶声奶气地唱:“爸爸的车车像月亮,带着瑞瑞去天上……”跑调的旋律混着菜蟒的咸香,在土墙上跳动的烛光里,刘光突然想起张爱霞离开的那个冬夜。她蹲在床头亲了亲瑞瑞的额头,低声说:“妈去城里挣钱,给瑞瑞买奶粉。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,电动车的灯光消失在雪地里,再没回来。

“爸,船船漂到妈妈那儿了吗?”瑞瑞的问题打断了回忆,孩子把糖纸船放进盛着面汤的搪瓷碗,小船在油花里打转。刘光摸了摸他的头,指尖触到后颈的绒毛,像触到五年前那个初雪夜,保温箱里皱巴巴的小身子第一次在他掌心蠕动时的触感。

第四章 秋夜里的童话(秋)

秋分后的第七天,幼儿园放学时飘起了细雨。王秀兰撑着蓝布伞,看刘瑞从教室里跑出来,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画:“奶奶看,爸爸和瑞瑞在电动车上,还有星星!”画纸上,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骑着辆带翅膀的电动车,周围全是黄色的圆圈——孩子说那是会发光的糖糖。

夜里,刘光坐在门槛上修电动车,手电筒的光映着散落的零件。瑞瑞蹲在旁边,把新捡的银杏叶往他工具盒里塞:“爸爸修车,瑞瑞送树叶。”小家伙的鼻尖冻得通红,却坚持要陪着父亲,裤兜里还装着白天在幼儿园捡的粉笔头,说要给电动车画翅膀。

“瑞瑞该睡了,明早还要上幼儿园。”王秀兰端来一碗热汤,白瓷碗沿缺了口,是刘光小时候摔的。瑞瑞却摇摇头,爬上父亲的腿,指着天上的星星:“爸爸讲星星的故事,李老师说星星是天使的灯笼。”

刘光擦了擦手,把孩子抱在怀里,看他的小手指着银河:“从前啊,有个小天使,他的灯笼丢了,就坐着会飞的电动车满世界找……”瑞瑞的眼皮渐渐打架,却仍攥着那片银杏叶,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可见,像极了电动车的辐条。

霜降那天,刘光在县城碰到了张爱霞的表妹。对方躲躲闪闪地递给他个信封,里面是五百块钱和张字条:“给瑞瑞买件羽绒服,郑州的冬天冷。”字迹有些模糊,像被水洇过,刘光认出那是张爱霞的字,和瑞瑞在幼儿园画的“妈妈”一样,歪歪扭扭的。

当晚,瑞瑞穿着新羽绒服在院子里跑,红色的衣摆扫过地上的槐叶:“妈妈的衣服,暖乎乎!”王秀兰在旁边抹眼泪,把张爱霞的字条夹进了老相册——里面还躺着五年前的全家福,瑞瑞的小脚印在照片边角,像朵倔强的小花开在寒冬里。

第五章 冬雪初霁的清晨(冬)

腊八的雪下了整夜,电动车的车筐里积满了雪。刘光戴着母亲新织的毛线帽,看瑞瑞在奶奶的帮助下往书包里塞烤红薯——这是他今天要带给幼儿园小朋友的“礼物”。李老师说,瑞瑞总把家里的好吃的分给小伙伴,说“爸爸挣钱买的”。

“路上慢点,村口的桥结冰了。”王秀兰往他兜里塞了包炒花生,油纸包着还发烫。刘瑞突然想起什么,从裤兜掏出颗玻璃珠,塞进父亲手心:“给爸爸,瑞瑞在雪地里捡的,星星变的!”

电子厂的车间里,暖气开得足足的,刘光却觉得指尖发僵。他盯着面前的电路板,突然想起昨夜瑞瑞在灯下数他的白头发:“爸爸有三根白星星,奶奶说那是天使送的礼物。”孩子的话让他鼻子发酸,低头看掌心的玻璃珠,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,像极了瑞瑞眼睛里的银河。

午休时,建军拍着他的肩膀叹气:“听说你媳妇在郑州嫁人了,男方是开货车的……”刘光没说话,摸了摸工装口袋里的玻璃珠,冰凉的触感传来,混着炒花生的香气。他知道,有些离别像这冬日的雪,看似冰冷,却能滋润土地,等待春天的萌芽。

傍晚回家的路上,雪停了,月亮挂在老槐树梢。瑞瑞趴在他背上,听着电动车的突突声,突然说:“爸爸,等瑞瑞长大了,开电动车带你去看妈妈,车上装好多好多糖糖。”孩子的话呵在他后颈,像团小小的火焰,融化了鬓角的寒霜。

第六章 春风里的约定(春)

清明节前,幼儿园组织亲子活动,主题是“我的家”。刘光请了半天假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装,手心里全是汗。瑞瑞牵着他的手,蹦蹦跳跳地走进教室,墙上贴着孩子们的画作,其中一幅格外显眼:蓝色的电动车上坐着两个人,车轮周围全是黄色的圆圈,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“爸爸和瑞瑞,糖糖保护我们”。

“现在请小朋友介绍自己的家人。”李老师话音刚落,瑞瑞就举起手,拽着父亲的袖子往讲台走。小家伙站在板凳上,指着刘光胸前的工牌:“这是我爸爸,他的电动车会发光,每天回家陪我玩,还给我买糖糖……”说到最后,孩子突然从裤兜掏出片银杏叶,贴在刘光的胸口:“这是妈妈寄的星星,爸爸戴着,就不怕黑了。”

教室里响起轻轻的啜泣声,刘光看见李老师抹了抹眼睛,其他家长也红了眼眶。他蹲下来抱住瑞瑞,闻着孩子身上淡淡的皂角香,突然明白,所谓的家,不是房子有多宽敞,而是有孩子的笑、母亲的唠叨,还有那辆永远准时的电动车,载着爱与希望,在四季的路上穿行。

暮春的风里,电动车的车灯又亮了起来。刘瑞坐在前座,看父亲的背影在月光下摇晃,却格外坚实。他把新摘的槐花塞进父亲的口袋,花香混着焊锡的气味,在晚风中轻轻飘散。远处,村委会的广播在喊:“今年的小麦补贴下来了……”

电动车突突地驶过青石板路,车筐里的槐花在颠簸中飘落,像撒了一路的星星。刘光知道,前方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,或许还会有离别,但只要瑞瑞的笑声还在,母亲的灶台还热,那辆电动车就会一直前行,载着他们穿过寒冬,驶向每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。

而那些关于爱与等待的故事,就像车筐里的槐花,初时带着涩味,却在时光的蒸煮下,渐渐酿成最甜美的思念。在这个河南农村的小院落里,在每一个亮起的灶间灯火里,在每一次电动车的突突声中,属于刘光和刘瑞的故事,正在继续,带着麦香,带着星光,带着永不褪色的温暖。

第七章 槐花纷飞的归期

谷雨那天的晌午,王秀兰正在槐花树下筛新磨的面粉,忽见村口扬起阵尘土。红色的电动车突突地驶近,车筐里歪歪扭扭地绑着个蛇皮袋,车座上的女人穿着褪色的牛仔外套,鬓角沾着片白色的花瓣——是张爱霞,比五年前瘦了一圈,手腕上没了那串银镯子,却多了道浅褐色的烫疤。

“妈……”张爱霞的声音卡在喉头,手指绞着车钥匙,指甲缝里还沾着洗不掉的油污。王秀兰的筛子“当啷”落地,面粉扑簌簌落在蓝布衫上,她盯着媳妇手腕的疤,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刘光救火时的烫伤,位置竟分毫不差。

刘瑞正在槐树下捡花瓣,听见动静回头,手里的玻璃罐“砰”地摔在地上。张爱霞蹲下身,张开双臂,却看见孩子躲到奶奶身后,只露出半张沾着槐花的脸。五年没见,小家伙长高了不少,却还穿着她去年寄的红棉袄,袖口磨得发亮。

“瑞瑞,妈妈给你带了糖糖。”张爱霞从蛇皮袋里掏出个铁盒,盖子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奥特曼——是她在郑州的糖果厂捡的次品。刘瑞的眼睛亮了亮,却指着她手腕的疤:“妈妈疼疼,像爸爸。”

刘光的电动车在巷口刹住时,听见的正是这句话。他盯着张爱霞单薄的背影,工装裤的后兜还揣着她去年寄的字条,纸角已磨出毛边。女人转身时,他看见她眼底的血丝,还有嘴角那颗熟悉的痣,突然想起新婚夜,她靠在他肩头说:“以后咱的娃就叫瑞瑞,吉祥。”

第八章 暮色里的和解(续)

晚饭的菜蟒在蒸锅里咕嘟作响时,张爱霞正在井边洗蛇皮袋里的衣物。褪色的蓝布衫上印着“郑州宏兴食品厂”,领口磨出的毛边里,还缠着几根银白色的线——是王秀兰常用来补衣服的。刘光蹲下来帮她搓洗,指尖触到布料下凸起的骨节,比记忆中瘦了许多。

“去年腊月,货车司机……”张爱霞突然开口,声音混着井水的清凉,“他酗酒,动手。我带着三个月的身孕跑了,孩子没保住。”她盯着水面自己的倒影,鬓角的白发在暮色里格外刺眼,“后来在糖果厂洗奶瓶,听见小娃哭,就想起瑞瑞断奶时,咬着我乳头不肯松口……”

刘光的手顿在半空,想起瑞瑞昨夜还抱着他的工装裤睡,说“爸爸的味道像糖”。井台边的蒲公英被风吹散,有朵绒毛落在张爱霞的发间,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摘下,触到她后颈的绒毛,和瑞瑞的一模一样。

饭桌上,瑞瑞把糖纸船推到张爱霞面前:“妈妈吹,飞回家。”孩子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烛火,糖纸船上的奥特曼画得歪歪扭扭,是李老师帮他画的。张爱霞的眼泪砸在船帆上,把“妈妈”两个字洇得模糊,瑞瑞却笑着替她擦泪:“妈妈不哭,奶奶蒸菜蟒,爸爸买糖糖。”

王秀兰往张爱霞碗里夹了块腌鸡蛋,蛋黄的油渗进面皮,和五年前的味道一样。李国强吧嗒着旱烟袋,突然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:“灶间的柴火该添了。”起身时,往张爱霞手里塞了双新做的布鞋,鞋面上绣着并蒂莲,针脚密得能看见夜里的灯光。

第九章 晨雾中的新生(续)

三天后的清晨,张爱霞跟着王秀兰去割苜蓿。露水打湿的蓝布衫贴在背上,她看见婆婆手腕的银镯子又戴上了,在苜蓿花的紫雾里闪着微光。“那年你走后,瑞瑞总把糖纸叠成船,说要漂到郑州找妈妈。”王秀兰的镰刀划过苜蓿茎,紫色的小花落在她脚边,“光儿把你的字条夹在账本里,每页都记着给你留的钱。”

张爱霞的喉咙发紧,想起在糖果厂看见的那些糖纸,曾想攒够一罐子寄回家,却在离婚时全撒在了郑州的马路上。远处传来电动车的突突声,是刘光送瑞瑞去幼儿园回来,车筐里躺着束蒲公英,是瑞瑞非要采给妈妈的“星星花”。

晌午,张爱霞在案板上切南瓜,刀刃闪过的光里,看见刘光蹲在院角修电动车。瑞瑞趴在他背上,把蒲公英绒毛往他头发里撒,喊着“爸爸变天使”。她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冬夜,自己狠心离开时,孩子的哭声像把钝刀,在她心里划了道永远不愈合的伤。

“妈妈看!”瑞瑞举着张画跑过来,纸上是三个人骑着电动车,车轮周围全是黄色的糖糖,还有个戴翅膀的奥特曼。张爱霞认出那是幼儿园墙上的画,右下角用蜡笔歪歪扭扭地写着:“妈妈回来,糖糖开花。”

第十章 月光下的团圆(终)

端午节的夜里,四合院飘着艾草的香。张爱霞坐在门槛上,给瑞瑞缝新书包,布料是王秀兰用陪嫁的红被面改的,边角绣着褪色的鸳鸯。刘光蹲在旁边给电动车换灯泡,新换的车灯特别亮,照得院子像落了片小月亮。

“明天去镇上扯几尺布,给你做身新衣裳。”王秀兰端来一碗绿豆汤,瓷碗沿的缺口被张爱霞用红漆描了朵小花,“李老师说,瑞瑞的妈妈能来参加六一表演,小朋友们都羡慕他。”

张爱霞的针在布上顿了顿,想起在糖果厂时,总隔着铁栅栏看幼儿园的孩子做早操,如今终于能牵起瑞瑞的手,走进那扇漆色斑驳的铁门。瑞瑞趴在她膝头,小手指着天上的银河:“妈妈,星星是电动车的灯变的吗?”

刘光擦了擦手,把新灯泡拧亮,暖黄的光映着妻儿的脸。他看见张爱霞手腕的烫疤在光里泛着淡红,突然想起新婚那年,她给他烫了件白衬衫,袖口的折痕熨得比星星还整齐。现在,她的手正笨拙地缝着书包带,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暖。

“爸,妈妈,看!”瑞瑞举起缝好的糖纸船,放在电动车的车筐里,“船船有灯了,能找到回家的路!”小家伙的笑声惊飞了院墙上的麻雀,糖纸船在车灯下闪着光,像载着无数个日夜的思念,终于抵达了港湾。

夜风掠过槐花树,落英缤纷。张爱霞靠在刘光肩上,听着他熟悉的心跳,突然觉得,所谓的幸福,不是城里的高楼大厦,而是眼前这个漏雨的屋檐,是婆婆新蒸的菜蟒,是孩子手里的糖纸船,是那辆永远准时的电动车,载着他们穿过岁月的风雨,在乡间的小路上,驶向每一个充满希望的清晨。

黎明前最暗的时候,张爱霞悄悄起身,摸黑走进灶间。铁锅“滋啦”响起,葱花的香混着南瓜的甜漫出来,和五年前的那个清晨一样。王秀兰的银镯子撞在搪瓷盆沿,发出细碎的响,婆媳俩相视而笑,晨光正从窗棂的缝隙里挤进来,照亮了案板上的面团,也照亮了这个重新团圆的家。

电动车的车灯再次亮起时,瑞瑞坐在中间,左手牵着爸爸,右手牵着妈妈。前方的青石板路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,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,像在欢迎每一个归人。远处,幼儿园的铁栅栏已经在望,李老师正站在门口挥手,合欢树的粉色绒毛落在她的发间,像撒了把春天的星星。

刘光拧动车把,电动车突突地向前驶去,车筐里的糖纸船随着颠簸轻轻摇晃,仿佛在讲述一个关于离别与重逢、疼痛与愈合的故事。而故事的结局,不是在某个遥远的远方,而是在每一个此刻,在每一次手心相握的温度里,在每一声“回家吃饭”的呼唤中,在这个永远为彼此亮着灯的小院落里,静静生长,永不凋零。

阳光终于爬上了东边的屋檐,照在三人相靠的背上,拉出长长的影子。那影子交织在一起,像一棵根深叶茂的树,根须深扎在这片充满汗水与爱的土地上,枝叶向着天空伸展,承接每一缕阳光,每一滴雨露,在岁月的风中,轻轻摇曳,唱响一首关于家的永恒歌谣。

  • 全文阅读顾北辰苏软软
  • 更新时间:2025-04-16 02:59: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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